[#日常書摘]
鄧小樺,《恍惚書》,時報出版,2019。
在香港局勢如此之際,讀到這段鄧小樺對許鞍華導演《黃金時代》的短評,還是震動不已。苦痛的時代未必能產出多好的文學,但發光的文字背後多有血肉之軀磨出的痕跡。電影也是如此。作為讀者,觀眾,何其殘忍,又何其有幸。闇夜有光,危崖有花。黑暗時代,亦是黃金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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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電影是書的剩餘>(非原文分段):
「在《黃金時代》之中,女性的自由與作家的自由乃一體兩面,因此所秉持的就是一種邊緣視角。一個在戰亂時期希望好好寫作來完成自我生命的女作家,也只能飄零到邊緣小島香港,邊緣有孤寂的自由。電影肯定了蕭紅的這一願望,並將她的生存與寫作以互證方式呈現,概括為自由主義的追尋。
有趣的是,「只想安靜寫作」的純粹性,是香港許多作家的共通特質。因為在香港寫作,無名無利,更無文壇中心如京派海派的排場霸氣,寂靜就是一種挑戰。著名詩人北島也說過,「只有在香港,你還做詩人的話,你才是真正的詩人。」
「只想寫作」的欲望,只有在香港這個對文學如此不友善的地方,才能最大地敲問每個作者的心靈。香港不是什麼好地方,但它會讓你覺得,#單單有這樣的自由,#安貧匿靜,#已經足夠投入整個生命,#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堅持下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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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香港位處中西文化交界,邊緣者可以質疑中心的大敘事框架,將西方的個人主義與自由主義放入華人及漢語處境去理解,明白中國的苦楚與悲哀,卻不進入國家民族的框框,自為離群蕭索者,豈不與蕭紅命運同構?
後設的歷史質疑、文化分析,要拋多少理論?而許鞍華則一直感性而低調,她只是說,#我們自然而然,#要這樣活。這種就是香港視角,香港口吻,香港最精英的一代就是這樣說話的。
有人嫌《黃金時代》沒有對那個時代和蕭紅下一個說法,我就最喜它輕描淡寫,把蕭紅與香港從各種堂皇而偏歪的說法裡釋放出來。這樣的香港像一本難懂的書,也注定是當下時代的剩餘,以待後人重掘。
是,自由就是剩餘,被框架排除出來的無名之物。香港與蕭紅同構,而自由與剩餘同義,四者相互指涉。」